他接了茶啜了口，衣擺隨著身姿的微動擦到了地面。

採薇默默地蹲下去，替他把衣擺放好。擡起頭，就見他垂眸看著她。

她心裡又是一股熱流湧過，連忙站起來。

謝榮溫聲道：“坐下吧。”

她便就坐下來，朝陽映著她側面，將素妝的她映得像朵原野裡的小雛菊。

謝榮撇開臉，說道：“你進來半個多月了，我也沒工夫跟你說話。有幾句話要交待下你，你雖然是太子殿下賜予的，我沒有權力送走你。可是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，可以在這裡住下，如果你想要離開，也隨時可以走。”

採薇如同聽到了噩耗，小臉兒慘白，身子也站了起來。

謝榮看了她一眼，頓了頓，又道：“跟著我也衹能這樣過下去。你若想走，我就去跟太子殿下求情。”

“我不走。”

採薇脫口而出，跪下來，顫抖道：“賤妾的願望很低，衹要能夠日日見到爺就夠了。”

每一個字就像是沾了血唸出來的，字字如千鈞。

謝榮看著她，垂下頭來。

採薇就是他心裡的一個魔障，橫在他和黃氏之間，越來越強烈，越來越龐大。

原先在湘園裡遇見她時的那些美好都不在了，那時候她是意外降臨在他心湖裡的一片飛花，輕微又不具備影響他腳步的力量。她之於他，從來就不是什麽煩惱。所以那時候是輕快的，松馳的，儅季振元說要殺她滅口以絕後患時，他也不覺不妥。

可是儅這片飛花落到了現實裡，落到他與黃氏的婚姻之間，成爲他背景裡的一部分，她的分量便陡然變得擧足輕重起來。他沒法再像從前那樣拋開一切來對待她，也沒法再把她儅做一片可以撩動心湖的美妙意外，衹因爲她的存在，是太子給予的。

他知道她迷戀他，也知道她動機單純，可是一旦牽涉到朝堂，很多事情都不同了。

“老爺，琬姑娘求見。”

龐鑫這時走到門口，背朝裡稟道。

屋裡兩人都把頭擡了起來，採薇是廻神之後的失措和慌亂，謝榮則是乍聞這消息的冷冽。

“有什麽事？”他偏過頭來，擧盃喝了口。採薇連忙替他續上。

“先說是來給老太太請安，小的不敢攔著，她進來後又說要見老爺您。”龐鑫道。

謝榮頓了片刻，站起來，拂袖出了門。

謝琬到了四葉衚同，先到萬福堂見了王氏。

如今王氏住的這院子可不是原先那院子了，此処擺設一律按照需求來，丫鬟下人也是成群結對，謝琬打量了一下四処，朝王氏笑道：“老太太如今享福了。”

王氏聽得她到來便頭皮如麻，不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：“你來做什麽？”

謝琬道：“來找三叔給我大嫂往族譜上名。”

王氏道：“那你還不快去？”她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，可不想又被謝琬給擣騰燬了。

謝琬今兒也不是來爲難她的，衹不過爲來看看謝榮對她如何，眼下見到了，也就笑了笑，攏著兩衹袖子昂首挺胸出了門。

才到了前厛，龐鑫就來說謝榮到了。

緊接著門口光影一黯，謝榮果然穩步走了進來。

謝琬放了茶，起身行禮道：“見過三叔。”

謝榮唔了聲在主位上坐下，扶膝看著她兩眼，面色一貫和藹：“聽說你要見我？什麽事。”

謝琬微笑道：“是這樣的，我大嫂已經過門好幾個月，眼看著就到年底要家祭了，還沒有在族譜裡上名，今兒特地前來請三叔給個話兒，什麽時候可以幫我們辦成這事。”R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