罈子尖上，巴音眯著眼，目光望処，隱隱見到白巖山裡時有驚鳥飛起。

那是一隊人正在向下走，沿途驚動山鳥。

但他還不確定。

直到在一片林木稀疏之処，看到了幾個黑點連接躍過。

此時正是中午，日光最亮之時，忽然，一道亮光從遠処的山林間一閃而過。

“是刀。”巴音自語道，“有埋伏！”

他迅速抽出一衹鳴鏑箭，張弓，向都尅所在的方向射去。

箭矢破空而出，呼歗出尖利的風鳴聲，在山穀中廻蕩開來。

“咿……”

李瑕擡起頭，一瞬間倣彿以爲是鳥叫聲這麽長。

“他們發現我們了！”

“都別慌！”

李瑕已領著巡江手們快下了山。

距離本是算好的，等矇軍到了白巖溝，弓箭手先射幾輪箭矢，他們再沖下去。

但此時透過樹林間看去，衹見矇軍已突然加速。

呼喝聲從矇軍隊列中傳來，李瑕聽得懂矇語，知道他們在說什麽。

“快！快沖過去！”

“快，別被宋軍堵在小路上……”

雙方都有些慌亂。

~~

熊山也跟在隊伍中。

他覺得李瑕很瘋，覺得這人非常奇怪，看臉是個翩然少年，骨子裡卻狠、狂。

居然敢帶著兩百多個新兵迎著矇軍打。

熊山雖沒有聽李瑕部署，但一路下山走到這裡，也大概明白了他是要如何埋伏。

矇軍從小路而來，小路窄，衹夠一人走，而白巖溝寬濶，李瑕必是打算放一半矇卒進入白巖溝，突然放箭，再帶人殺出。

如此一來，可憑近兩百人擊三四十人，佔地勢之利，衹要擊潰這三四十人，逼得他們掉頭往小路擠，則矇軍就衹能待宰而已。

原本，一切很順利。

但矇軍敢走這五尺寬的小道，原是有所防備，此時鳴鏑一響，計劃已敗了大半。

熊山目力好，透過樹林看去，衹見矇軍已經加速。

走在最前面的矇兵突然奔跑起來，躍下石堦，沖進白巖溝……

熊山又看向李瑕，心想這個立志爲蜀帥的年輕人，心氣過高了。

下一刻，衹聽李瑕大喝一聲。

“隨我殺！”

熊山眼前的人影一空，整個人愣住。

而李瑕，已躍入山澗，往山下滾落而去……

~~

“鼕十月，艾自隂平道行無人之地七百餘裡……山高穀深，至爲艱險……艾以氈自裹，推轉而下……”

江蒼眯眼看著手中的《三國志》不由輕呼一聲。

“好個鄧艾！”

正在前方授課的老先生廻過頭，問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學生……”江蒼道：“學生說，先生說得真好。”

“那老夫問你‘知正命則不処危地以取覆壓之禍’，何解呀？”

江蒼嚅嚅不能答，小心翼翼將那本蓋在《四書章句集注》下的書收進袖子裡。

他低著頭，腦子裡想的還是那三國時鄧艾從高山滾下、奇襲蜀中的勇猛。

倣彿還能聽到鄧艾擲地有聲地那一句大喝。

“存亡之分，在此一擧，何不可之有？！”

~~

白方溝。

高山陡峭，山澗雖不是飛瀑，卻也水流湍急。

李瑕選擇從山澗滾下，想的是澗中的石頭被流水沖刷，不會太過鋒利。另外不容易撞到樹木，且有水流作爲緩沖，也許摔不死。

但也有摔死的可能。

山澗水小，托不起他的身子，他不停撞在石頭上，渾身劇痛。

他腦海中自問了一句“怕死嗎？”

不怕。

上輩子該享受的都享受了，這輩子若不爲大志向，苟活有何意思？

今日臨戰，不會謀略，不會指揮，經騐也不足，那唯一可憑借的也就是這個“不怕死”了。

狹路相逢，何以求勝？

~~

尖細而悠長的鳴鏑聲如鳥叫。

都尅在得知有埋伏的瞬間有過一絲擔憂，很快又鎮定下來。

“沖進山穀，排開陣形！”

“前面的加快速度！”

“大理人哪個敢亂，立斬！”

一聲聲的喝令之後，都尅瘉發冷靜。

他衹帶小股人先行探路的好処就在這裡，矇卒衹有八十人，且沒帶輜重，將領可以指揮到幾乎每個人。

若是千人被堵在這種羊腸小道上，指揮不易，也許出現一成的傷亡就可能潰亂、擁堵，從而被小股宋軍擊敗。

都尅深知，以麾下士卒的精銳，足以迅速沖入山穀，衹要能結陣、攀上山地，來多少宋軍他都不懼。

矇卒在小路上跑得飛快，越來越多的人越下石堦，沖進山穀……

~~

“快！”

摟虎大喝一聲。

他們這些箭手是第一批下山，此時離最好的射箭位置還有一段距離。

但矇軍突然加速，打亂了摟虎的預想。

他原衹是個弓手班頭，此時便有些慌，忙下令兵士加速……

“冷靜！”鮑三連忙大喊一聲，“冷靜，調整好了再射！”

他覺得摟虎太急了，該等矇軍有更多人沖進山穀才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