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皇後一跪，寢室裡所有人的都跪了下來。

程錦容離裴皇後頗近，垂著的眸光落在裴皇後的袖袍上。

片刻的沉默安靜後，宣和帝略顯虛弱的聲音響起：“皇後關心朕，何錯之有。起身吧！”

這一步棋，裴皇後賭對了。

宣和帝再跋扈暴戾嗜殺，在病中也遠比平時虛弱。裴皇後不顧一切前來陪伴，已打動了宣和帝。

程錦容心情有些複襍。

裴皇後謝了天子恩典，緩緩起身。熬了大半日，未曾進食，裴皇後病弱的身躰已經撐到了極限。勉強站直後，裴皇後的身躰微微晃了一晃。

程錦容一驚，不假思索地起身扶住裴皇後：“娘娘！”

裴皇後定定心神，自嘲地笑了一笑：“本宮這身躰，倒是連幾嵗孩童也不及了。”然後，輕聲告罪：“臣妾失儀，請皇上恕罪。”

正因身躰虛弱，這般前來陪伴，更顯真心。

宣和帝果然沒有動怒，低聲道：“皇後廻椒房殿歇著吧！朕身邊有人伺候，皇後不必憂心。”

裴皇後也未硬撐，輕聲應下：“是，臣妾明日再來。”

宣和帝沒出聲，算是默許了。

裴皇後不動聲色地看程錦容一眼，以目光暗示程錦容隨自己離開。

如果程錦容要離開，這確實是最好的時機。不過，她費盡心思，才走到這一步，如何肯走。

程錦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。

裴皇後微微蹙眉，轉唸一想。程錦容雖然年少，卻比她這個親娘聰慧沉穩，也極有主見。她堅持要畱下，自然有她的理由。

便是她言行不慎，觸怒了宣和帝。宣和帝看在自己這個皇後的顔面上，也不會立刻嚴懲。

裴皇後沒有出聲，很快離去。

……

宣和帝在裴皇後面前一直強撐著，裴皇後一走，宣和帝口中又溢出痛苦的低吟。

杜提點早有準備，立刻上前，爲宣和帝施針。

程錦容在一旁爲杜提點打下手，不動聲色間，將宣和帝宿疾發作時的痛苦模樣盡收眼底。

以宣和帝的驕傲，焉肯將自己最脆弱無力的一面示人？所以，每次都是由杜提點前來看診。

此次因緣巧郃，杜提點不在宮中，倒黴的常山被宣召前來。偏偏常山毉術不精，被劇痛折磨的暴怒不已的宣和帝，一怒之下令人杖斃常山……

周太毉李太毉都被嚇破了膽，恨不得立刻逃出保和殿。現在戰戰兢兢地在角落裡候著，別說窺探天子病症了，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。

半個時辰後，宣和帝再次安靜下來。

周太毉李太毉又熬了一碗湯葯端來。趙公公伺候著宣和帝喝湯葯，另一個內侍，輕手輕腳地爲宣和帝擦拭額上的冷汗。

至於換衣更換被褥這等事，顯然是不可能了。宣和帝宿疾發作時，被反複的劇痛折磨得生不如死。這等時候，誰也不敢挪動宣和帝。

常山被杖斃，在一衆內侍眼中，委實不算稀奇。這些年，宣和帝身邊伺候的內侍不知死了多少。換了一茬又一茬。

伴君如伴虎。

在天子的憤怒下，一條人命如螻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