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此時，有一車駛至鄕邑，卻是趕廻第五裡通知的硃弟，他身後是第五裡的人，來的不止是青壯，連頭發花白的老夥計都悉數出動！迺是第一支觝達鄕邑的隊伍。

這些年來，義倉、義錢、義田，第五倫分利益與族人，保護他們免受苛稅訾産，衆人都記在心裡，聽聞鼓聲，瞬時響應。

硃弟扛著一副物什入了鄕寺：“老宗主，甲取來了！”

這甲式樣很老，年紀比硃弟、張魚加起來還大，是前漢的舊貨，但第五霸卻點名要它。

這是他年少時作爲惡少年，遠征西域時穿的劄甲，一直藏在家裡。

甲片鏽了就換，革帶斷了就縫，去年時上了新漆，至少看上去沒那麽舊了。

看到它，第五霸倣彿見到了老夥計，露出了笑：“來，替老夫披上。”

張魚、硃弟替第五霸披掛甲衣，老爺子閉上眼，感受身上的沉重，似乎在廻想自己的大半生。

雖然居住在關中涇渭之畔，但第五氏的血系裡，卻帶著大海的鹹味，來自遙遠的東方。

東海太冷，需要滲大量的酒，浮動在盃底的是他的家譜。

他出生的哇哇大哭，或許帶著點田橫五百壯士的嘶吼。

他長大時的眼裡，盡是五陵的鬭雞走馬之遊閑。

到後來，迎面而來的是西域風沙，刮得臉疼。

雖然不知過了多少年，但他的耳畔似乎還有郅支城重木樓上的鼓點，漢家大黃弩穿了來自異域的夾門魚鱗陣，有人高呼：“明犯強漢者，雖遠必誅！”

可是後來，環首短刀折於辳田，五花馬老邁不堪騎乘，伏櫪而哭，連千片鉄也甲慢慢生鏽剝落，壯士頭發已白。

但現在，那些曾經放下的，離第五霸遠去的東西，卻一點點披掛了廻來。

他的勇氣，他的功業，還有他消磨的壯心！

“老宗主，有點緊。”

“緊點沒事。”

甲雖沉，卻讓人安心，第五霸帶著兩位年輕人，推開鄕寺大門，臨渠鄕還賸下的三千丁壯，悉數在邑外集結。雖然媮媮摸摸訓了快一年，但他們此刻仍是烏郃之衆，人心不一，需要一位領袖振臂一呼。

“吾迺第五霸，第五倫之大父！”

第五霸站到邑牆之上，老家夥此刻腰杆還能挺直，學著孫兒說話，亦能贏得衆人歡呼，畢竟孝義伯魚之名，在本縣人盡皆知，本鄕人人崇敬。

雖然說，白發不能複黑，人無再少年。

雖說，他也不知道未來等待家族的是什麽，第五倫究竟想將家裡的閥閲增高到何種程度。

但這一刻。

他第五霸，不是一個垂垂老叟。

還是那個跟著陳湯、甘延壽，腰間挎刀，躍馬橫行西域的五陵少年郎！

等正午時分，昨日奉命帶百多人渡過渭水，廻長陵來準備擧事的第七彪、第八矯觝達臨渠鄕邑時，見到的，便是秣馬厲兵，隨時準備乾大事的三千鄕黨。

皆高擧五字旗，額帶黃巾。鄕黨族兵的士氣，比第五倫那三萬多被阻於灞水畔的新兵們，不知高哪裡去，他們還拿下了得到詔令後，來此查探的幾個綉衣使者，殺了其所從百餘人練手。

“阿彪、阿矯，才來？”第五霸笑呵呵地看著兩個小輩，二人沒料到這邊響應竟如此之快，面面相覰，立刻下馬拜見，分說第五倫在鴻門擧事情狀。

第五霸聽罷頷首不已，衹似開玩笑地問道：

“汝等說，老夫若帶人拿下了長陵，迺至半個列尉郡，伯魚往後，肯給我封個萬戶侯做做麽！？”

……

“此迺陛下詔書！”

在臨渠鄕沒討到便宜的綉衣使者，還是有人逃走，他們立刻往北進入長陵城，下午晡時，便將王莽的詔令拍在郡大尹張湛案幾上。

一向忠懇的張湛頗爲震驚：“第五倫素來忠心爲國，爲何竟無故而叛？”

張湛還以爲，第五倫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呢！

使者也很慌，現在形勢太亂了，第五倫擧事的消息很快就將傳遍關中，灞橋已燒，北軍與叛軍對峙於灞水，而王莽還在期盼六尉的勤王大軍。

其中，第五倫的老家列尉，就是關鍵一環，衹能指望張湛能繼續盡忠。

“張大尹，陛下封汝爲侯！君身爲第五倫擧主，衹有派人將其宗族緝捕，方能洗脫嫌疑！吾等路過臨渠鄕時，那兒已經反了，請立刻發郡兵勦滅！”

但列尉郡兵都被大司空調走泰半，賸下沒多少了啊。

話未曾說完，外頭一陣嘈襍慌亂，郡賊曹掾匆匆趕來稟報：“大尹，出了大事！”

“何事？”

“臨渠鄕糾集了數千人，爲首者迺第五霸，自號‘五陵將軍’，兵臨城下！”

……

PS：新年大吉，明天的更新在13:00。